李一随我就读硕士，转眼已匆匆十年，不知觉他已过不惑，而今他也开始指导研究生了。

　　李一是我的第一个研究生，按旧说曰“开门弟子”。此前他在山东已事多年教学，亦以书法闻名乡，古有“长安居之不易”之说，可知求学京华并非易事。只身孤影，晨读暮诵，李一有诗以记当年状况：“求学虽清贫，解惑度华年。晨读天香院，暮步后海沿。日研古今书，夜餐方便面。……”李一如此读完了硕士和博士，其学养渐高，心目亦广，了学木之门径，识艺道之幽微。成绩日渐被人注目。硕士论文《唐代书论的特点和成就》曾获中国艺术研究院优秀科研成果奖，博士论文亦受到王朝闻等诸前辈赏识。十年间，李一不仅发表了多篇论文，且有5部著述面世。其中的《中国古代美术批评史纲》已被多所美术院校定为研究生课程教材，《中西美术批评比较》亦广受学界推崇。

　　李一喜欢书法，日常展纸濡墨，且以“磨刀不误砍柴工”自诩。对此我极有同感，曾以当年自学书诗相赠：“一笔一画最难招，磨尽人生起落潮。人书俱老今始信，临池吮墨作早朝。”读书明理，处世修身，相辅相成，本国学之一贯主张，及文化之实质精神。后学能精进如此，吾亦欣慰非常。

　　近日，《李一楮墨编》由河北美术出版社编辑出版，该集为李一近年所书之部分墨迹。沈鹏先生为之作序，其中有言曰：“李一书法集的书写内容较广。就书艺来说，对历史上存在的多种艺术风格流派，他是主张包容的。李一书路以碑为主，兼采简、帛、陶文等民间书艺，成就了现在的面貌——有着北方人的厚重、敦实，也掺以圆浑，转折处显示出他的风神。”已洞见其笔踪墨影，可谓中的之精评。王学仲先生览其墨迹，也以“取径甚高，得陆机《平复》之遗意”为赞。沈、王二家均为当今书坛首领，法眼慧心。其评虽有提携后学之美意，然必有公允之处焉!

　　李一亦赠书与我，求指教点拨。我散淡多年，未问书坛，无从置喙。深感书乃文之极也，以志以载，以情以理，均不可等闲也。李一近年深究学理，且难免《美术观察》副主编俗务缠身，难以全力于书，只能忙里偷闲，融书于常，反使书道如人，文道自彰。故而其所抄写画论、所撰文稿、所写信函日记，均成书之履迹，大有情真意切，道法自然之妙。敦厚如人，平朴踏实。其字里行间，思情事理，油然而生，学养文气，不时则现。后学奋进，可嘉可贺。

　　然人书俱老，谈何容易。用笔、结体、章法、行气，当有待推敲;功力、学养、人格、品德亦须修持。直待有朝一日，尺幅上换去毛骨，混沌里生出光明，或可有媲美古贤。发展创造才是真正的继承。征途遥远，李一万勿轻心!

　　世纪新春于京华无禅堂(原载《中国书法》杂志2001年第5期)

　　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陈绶祥 中国艺术研究院研究员 博士生导师